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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屏退了左右,换下这身官服,恐怕更是个叫人心肝俱颤的顽主了。
认真说,她长到这么大,除了家里的哥哥和祖父的侄孙全哥儿,就只接触过李观灵和李从心。
李观灵是仁人君子,坚定守常,全副心思都在做学问上。
李从心呢,繁花似锦的大背景下长起来的贵公子,自得自在,有一片自以为是的丹心。
但这位殿帅,年轻将才,位高权重,明明弄得谢家上下心惊胆战,转头又言笑晏晏,和人玩笑起来。
清圆握紧手里的兽面佩,知道这个话题应当到此为止了。
清风吹着鬓边散落的头发,她拿小指勾了一下,笑道:“殿帅上护国寺来,是有公务么?”
就是这不经意的一个动作,细细的指尖嫣红一点,别具风情。
沈润眼色微暗,曼声道:“今日抄付春山的家,他和这庙里首座1是故交,我来拿人的。”
又是抄家,又是拿人,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和吃饭睡觉一样简单。
刚才还说清净地,不谈红尘事,转头就将兵戈之气带进了佛门。
清圆正有些迟疑,忽然听见人声鼎沸,从后面的观音殿传来。
忙回头看,一列班直压着一个僧人大步而来,那僧人也许反抗过,被打得乌眉灶眼的。
押班的人见了沈润,上前叉手行礼,“殿帅,人已押解,听殿帅发落。”
沈润淡淡瞥了一眼,“怎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惊扰了香客多不好!”
清圆心里一清二楚,他分明是故作君子,故意说给人听。
说完心平气和地转身,抬指一扬,领着麾下往山门上去了。
权这东西,走近了看原来面目狰狞。
世上最可怕的,莫过于人践踏人,付春山落马了,以往和他有深交的也得跟着受牵连,不管你是官宦,还是方外人,只要查案所需,你就得进殿前司的大门。
清圆看着沈润走远,那块兽面佩还握在她手里,原本一心要还的东西人家不收了,可又口口声声落了物件在她这里,她开始隐隐担心,是不是她从陈家祖母那里得来的一盒妆奁就要不保了。
或者这位指挥使深知谢家的意思,看轻了她,有意来撩拨……清圆忽然觉得天矮下来,心里一团气狠狠憋着,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直要把她堵死了。
抱弦和春台到这刻才过来,点香并不需要花多长时间,然而回身见姑娘和沈指挥使对面而立,却令她们不敢上前。
也说不清是什么缘故,被震慑有之,体人意儿也有之。
看那两个人对站着说话,一个锦衣如血,一个淡得烟似的,是清雅底色上忽来浓墨重彩的一笔,意外地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姑娘要还人东西,总有许多话要说,她们便远远观望,瞧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可那面玉佩最后并没有还回去,抱弦又有些忧心,“姑娘,殿帅不肯收么?”
清圆皱着眉摇头,垂眼看看掌心,虽隔着一层镜花绫,也能感觉到底下沉甸甸的分量。
她喃喃着,“可怎么好,留又留不得,扔又不能扔……”
正迟疑,芳纯从大雄宝殿里出来,一面摇着手里的符咒,一面道:“据说这个很灵验,我求了一个回去试试……才刚率众的是谁?我怎么瞧着像殿帅?”
清圆勉强笑了笑,“确实是殿帅,没想到竟在这里遇上他。”
芳纯倒不觉得意外,“幽州离上京近,这两天又逢雍州牧革职问罪,毕竟那是二品大员,殿帅怎么能不亲自过问!”
说着顿下来,有心留意清圆的脸色,“你们可说上话了?”
清圆点头,“恰好碰上,总要打个招呼的。”
芳纯笑道:“你几次三番打听殿帅在不在幽州,我原以为你有什么要紧话要对他说呢,如今见面却只打了个招呼?”
那些内情不能说出口,芳纯毕竟是沈家的人,你同她说殿帅有古怪,回头话再传到人家耳朵里,到底不好。
“我不过想代家父向殿帅道谢罢了,明日我父亲就动身往剑南道去了,殿帅不在幽州,想见也不容易。
家里祖母总说要谢过殿帅,今儿既碰上,少不得把话带到。”
至于芳纯信不信,那就不知道了,反正那块兽面佩最终成为了一桩心病。
清圆坐在美人榻上,极力回忆当天的情形,难道弄错了?一瓯春夹道里遇见的那个人不是他?可她明明亲耳听见他自称沈润的……不知为什么,这人每次都叫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的心思她揣摩不透,因此在他面前便显得有些蠢相。
世上规矩体统,人家一概不在意,她以前所学的应对之道也通通派不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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