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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长贞督课甚严,东宫太子、当今天子也只有伏首份儿,如今虽是白龙鱼服,玉姐亦算不得入室弟子,苏长贞亦不松懈。
玉姐小孩子家,瞧甚都鲜,苏先生说什么,她便记什么,不时有惊人之语。
苏长贞往年教太子,太子资质平平又有一干政务计谋分心,叫先生逼得要上吊。
今年教了个女学生,年岁又小,半件闲事也不操心专一读书,不须逼勒自家背书习字勤非常,苏先生无可挑剔。
她又生得古灵精怪,小孩子家哪知甚么是非?甚都敢问、甚都敢说,倒常把苏先生逼得想上吊。
苏长贞原本忽而对《易》有所感,纵是被逐出京,也不忘支个摊儿算几卦。
到了程家,未识玉姐难缠之时,他还闲下来捧着本《易》来回地看。
待教了玉姐,头半晌教了,后半晌令自习,他倒要到晚间才能缓得过来。
如是数日,苏先生暗想:怪道她家要专一请一西席来教她,真不知程老丈是如何教得这猴儿?
然而玉姐又极懂事,读书便用心读,见了长辈也极有道理,苏先生见玉姐,便如旁人见他——欲待说其不是,又无可挑剔处,欲言其轻省,却又违心。
如此不过三五日,苏先生白发又多生了几根,不由又怀念起上一个学生来了。
展眼中秋即至,程老太公情知他并无家人此地,乃邀他一道用饭。
苏先生十分推辞:“府上一家团聚,自有话说,某一外人,不便场。”
程老太公强拉苏先生入席:“我全家上下看着这个姐儿,先生是家里贵人哩。”
苏先生见程老太公年高,不敢强挣,生恐力大推跌他一跤,只得被拉到席上。
程家宅子后头也有一个小小花园,中秋宴就摆这里。
八月十五,女子拜月,林老安人等一家四代女眷齐拜太阴。
程秀英指点着玉姐跪叩,再不敢教唆她有何祷辞,暗道:她只诚心拜了,神明看眼里,总比她自家求来强些儿。
男子赏月食蟹,程家人口少,女子拜完,便与程太公等坐一大团圆桌儿。
且令玉姐来敬苏先生。
玉姐得令,颤巍巍执起银壶,李妈妈弯下腰来使张托盘托了个盅儿,玉姐盯着酒盅,十分吃力注满了酒——看得素姐一颗心都要跳将出来——捧起盅儿往敬先生。
苏先生暗道,这学生平素古怪了些儿,礼数倒是不错,人止要心正,旁倒其次,好生教导就是。
当下接了,道:“甚好。
你且坐去。”
其次方是合家举杯,玉姐年幼,并不与她酒喝,只拿只口杯,把温水冲花蜜与她饮。
程老太公一面命取蒸螃蟹来,劝苏先生吃:“须用些姜醋就着暖酒,方解寒性。”
又使眼色令程谦作陪。
程谦吃程老太公几回说:“你素日里与人相处,老也处得少也处得,文也说得武也说得,怎地不理玉姐先生?”
又见老太公使眼色,不得已,执起壶来与两老满上:“此物唯此时肥美,然独食无味,不如把廊下那几盆开得好菊花儿搬过来,赏花食蟹,倒也有些滋味。”
苏先生一点头,程老太公道:“平安儿去告诉你福伯,把廊下那几盆菊花搬来,要赏哩。”
来安儿一道烟走了,花儿未搬来,却猛地听得外面一阵哭嚎之声,虽月如银盘,暗夜里这声音也着实瘆人。
程素姐就听到花园子院墙外一声脆响,唬得几乎要从座上跳起来。
来安儿哭丧着脸进来,磕了个头:“太公,小发昏,吃方才一吓,跌了一跤,失手碎了一盆花儿。”
宅外哭声依旧不休,夹杂着妇人尖利号啕之声:“我亲人啊~~啊——您怎么就去了啊~~~”
曲调百转千回,令人毛骨悚然。
林老安人把手中筷子一扔:“有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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