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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出这话,是有意与她一道出去散心观景了。
中衣单薄,春衫轻薄,披上去不免有肌肤的碰触。
兴许熟能生巧,唐潆再不似从前会心慌意乱,指尖发颤,掬起青丝轻翻衣领,指腹抚过眼前人温软细腻的后颈肌肤,她说着玩笑话:“总不如屋内的春色撩人。”
话似无心,又似有意,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凝滞在当下。
一人惊得一回眸,一人怯然一抬眸,两相对视下擦出灼然的光芒,激得两人纷纷避开对方的视线,霎时红了脸庞。
避无可避……适才自己确确实实是偷窥了,再如何转移话题也不好当做从未发生此事。
古人普遍矜持内敛,又兼礼教约束,女子的起居之所,即便族中血亲兄弟亦不可轻易踏入,况乎仅着单衣,隔纱窥视?
先前是自己起誓守礼,如今却又是自己触线违礼,阿娘如何看待自己还是其次,莫要气着她了才是。
颊上羞红未褪,唐潆急切地辩解道:“我……我是说……是说,那个……”
环视四下,正好对上雕花座屏,她忙抖了个机灵,“——金陵的春色!”
太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屏风,迁居至此,长乐殿中的陈设她从未过问,但搬过来,饮食起居皆无不适,足见安排之人何其用心,就连这屏风,亦是请了宫廷画师将那幅金陵四季的画卷活灵活现地绘在其上。
春色撩人,这屏风上确有春色。
耳垂上的红云缓缓褪下,太后嘴角微微勾了勾,笑意如昙花般绚烂却转瞬即逝,令人捉摸不透。
“今日朝务较轻,我处置好了,剩些时辰,池再为我解闷,便与我话了些往事,说起金陵来。”
两人本在案几旁,披好了春衫,遂顺势坐下。
唐潆见案上添香物什未收,便一面将香丸盛入香盒里,一面借话强行掩饰心虚,“燕京处北,春日再是烂漫总带些磅礴粗犷,池再话中金陵却山河锦绣春意绵绵,颇使人向往。”
“故而……”
唐潆小心地觑了太后一眼,见她淡定如常,以为她信了自己的话,方颇有底气地笑道,“春色撩人。”
太后的目光已从屏风上收回,她这样如素商之月般清冷如青山翠竹般坚韧的人,行事举止向来镇静有度,听闻方才唐潆所言,却少有地眸中起了些许严肃之色,口中更已是诫语:“才子佳人风花雪月之处,最易养出好逸恶劳眠花宿柳之人,人皆生性懒怠,能不向往?”
前朝帝王亦曾金戈铁马威慑四海九州,海内蛮夷无不信服。
可子孙一代接一代地不争气没出息,生生将偌大王朝断送在眼前。
废帝于帝都金陵贪图享乐,酒池肉林,起义军已兵临城下,仍左拥右抱笑弹琵琶。
受人庇护逃出宫城时,却折返回去,只为去拿宠妃的一支金步摇,途中被杀红了眼的兵士误伤,命丧当场,沦为后世笑柄。
不仅前朝废帝,往上数好几个朝代的皇帝都是在金陵国破家亡。
这般事例一而再再而三,不由令人对金陵的龙气心生质疑,本朝太祖皇帝初立朝选都时便曾征辟方士堪舆,而后才弃了金陵,选址燕京定都。
诸如此类的事情,唐潆岂会不知。
久违地被太后训斥了几句,唐潆眸色微动,似有话反驳,须臾间却换作一副诚心受教的模样,低声道:“阿娘,我说说罢了,再如何向往,总还是家好。”
蓦地想起自己实际意义上的家亦非燕京,而是姑苏,她又续说,“总还是……你在的地方好。”
她这话是否诚心,太后如何看不出,只是如今二人之间存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她偶尔都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就譬如此刻,“总还是你在的地方好”
,她该如何接这话茬才能使她不心存侥幸不心怀妄念?可有时,莫说了解自己的孩子,她连自己都有些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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