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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将首之一的寅虎将军坐在一匹凉州独有的寒马上,一手提着缰绳随着马身轻微颠簸前后晃荡,另一只手则是握着一把双刃宣花斧。
与其余将首一样,他也有一块做工粗糙的章纹,是在武威郡十万矿山里十三人歃血为盟时从一块黑色布衣上裁缝下来的,赤色线条谈不上什么妙手,却也能让人一眼辨认出绘着猛虎归林的图样,尤其是一双怒睁虎目,堪为点睛之笔。
看到西陲军马的战线缓缓推进,他将宣花斧置在马背,把章纹系在额头。
叛军游骑被云向鸢冲杀一阵败退后,绕着叛军步卒方阵从侧翼绕出一个圆圈归回阵营,侥幸捡回一条命的轻骑都尉甚至来不及豪饮一口水,扯着沙哑嗓音跑到寅虎将军身后道:“将军,官军怂的跟娘们一样,根本不敢来追,白白折损了好几百弟兄。”
穿着一身郡都尉铠甲的寅虎将军嗯了一声,并没有在意损伤如何,叛军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乱世人命如草芥,割完一茬还会再冒出一茬,霸王举事起初还来者不拒,拖家带口搀老扶幼的数不胜数,很快就自食苦果。
凉州连年大旱,哪有这么多粮食给人果腹?迫不得已下只好做出一件让中原百姓闻之丧胆,天下士子痛骂其行的事情;每日让老幼妇孺抓阉,十中抽一,扒光衣服后用冷水冲尽,砍下头颅就放进大鼎里烹食,惹得怨声载道,那时的叛军大营里常常能听到妇人哭喊小孩咽啼,他自己就看见过数次时运不好的稚童被强行从父母身边拖走,在眼睁睁看着自己家的孩童被扔进大鼎里,一声撕裂喉咙的吼叫后融入滚烫的水里,最后成了众人的嘴中食。
人心都是肉长的,纵然他见过太多血腥的屠杀场面,早已麻木,可唯独这烹杀活人的场景至今难忘,记忆犹新。
甚至到了最后,已经成人间炼狱的叛军大营所有人都对此无所谓,呆呆的去抓阉,在呆呆的等着开饭,还有人四下议论什么人肉最好吃,稚童最为鲜嫩,上了年纪的老人肉不禁煮,肱骨肉最有嚼劲之类的话,光是挺起来就足以让旁人汗毛树立,为之惊悚。
自认为见惯生死,薄情极致的他也反胃到了如今还有见到食鼎就呕吐的毛病,那时他看着这帮投于霸王的难民,就像看着一群群披着人皮裹着人肉的豺狼禽兽,恶狼尚不食同伴尸体,可人饿红了眼睛,却能什么都能下口。
那一年寒冬,叛军大营里足足吃掉了一万多号妇孺老幼。
寅虎将军收回思绪,目光看向缓缓结阵逼近的官军,他目力极佳,即便隔着很远还是能辨别出前方官军身上的甲胄和手上把持的兵器,不由皱眉。
叛军辗转三郡,和凉州郡兵打的交道最多,这一次攻陷苍城,更是缴获了几大官库的朝廷制式甲胄,还都是没有上漆砌火的新甲。
皮胄与甲片串联而成的锁子甲占了十之八九,甲片多是相互扣合,穿戴之后人一动就是一阵啪啪的铁甲敲击声,可他面前这帮官军却并非如此,虽然看不真切,但最前面策马缓行的骑卒身上甲胄多为连体,肩头的兽头吞口瞩目,盘领窄袖,露出小半个胳膊,伸出皮革护手缠掌,系着刚刚过腰垂在马背上的赤氅。
这可不是一般郡兵的装束,在苍城城陷后,郡守府里负隅顽抗的的一些精锐士卒装扮倒是与这伙官军相似。
他生性多疑,觉得蹊跷,不由嘀咕道:“难不成梅忍怀那老匹夫真有胆子把最后的家底都掏出来?”
他正觉得云谲波诡之时,官军阵型变换,五十丈外,最前排的银甲雪狼营骑卒原先如大雁南飞,呈纵列缓行,随着一声震耳欲聋拖长的牛角号声后,银甲白马的雪狼营从前列往两边散去,露出身后在黄土漫天中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向前推进的步卒方阵。
听到这声与郡兵发号施令完全不同的
牛角号后,他才恍然大悟,下意识把宣花斧往上提了提,斧刃雪亮,被步伐踏到飞起的沙砾洒在上面发出轻不可闻的金鸣声。
伴其身旁的轻骑都尉一愣,见到寅虎将军露出个高深莫测了然于胸的笑容,把脑袋伸过去小心翼翼问道:“将军,这好像不是天水郡兵吧?官军甲胄不论是末卒还是几品的将军,都是一抹齐的红色,我还从没见过有白甲的官军骑兵。”
寅虎将军看着官军变换阵型,依然不慌不忙,斜了一眼一脸谄媚向的轻骑都尉,冷笑道:“这是戍守西陲边境的官军。”
轻车都尉还一脸奉承的笑容一下凝固,霎时苦着脸道:“西陲官军?听说西陲那鬼地方压根不是人呆的,也就只有这帮戍卒,连羌人都打不过他们……”
寅虎将军最听不得这种示弱言语,眼神犀利睥睨这轻车都尉,冷笑变冷哼道:“怕什么?西陲戍卒是多长了一个脑袋还是有八支臂膀?既然梅忍怀已经迫不得已搬出了西陲军队,说明就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只要咱们在吃下这帮官军,凉州七郡那便是稳稳的抓在了咱们手里,懂么?”
轻车都尉慌忙点头,一想起刚才那一阵矛雨还是后怕,好在寅虎将军没跟他多计较,又拍了几声不痛不痒的马匹后被打发到了后面先行歇息。
骑兵两翼包抄,步卒方阵位于正中推进。
这是兵法里入门的基本功,入不了寅虎将军的眼里,相比这等步步为营的布阵,霸王那挥骑日夜长驱百里的奔袭堪称是神来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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