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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哈岭一战后,平卢兵马使邬知义重伤不治,在弥留之际他上书朝廷,弹劾张守珪为保存实力而救援不力,致使他孤军被围,损失惨重,奏章中还附上那张缴获的被烧焦了一部分的军令。
天子看后仍不肯相信,便派內侍牛仙童为特使赴幽州节度府调查此事。
张守珪担心于己不利,忙以重金贿赂特使。
那牛仙童本来就是个贪财好贿的无卵小人,仗着近两年在天子身边办了几件事得了些宠信,腰杆也挺了起来。
沿路上各州府官员见他小人得志,也不去招惹他,反而都尽量逢迎,如此一来,他便更加飘飘忽忽,忘乎所以起来。
到了幽州,他见张守珪作为国家的封疆大吏,堂堂的一镇节度使竟主动奉上了金光闪耀的数十万贯钱,卑躬屈膝地求他周全,更是将什么职责、王命和国法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此时邬知义已亡,死无对证,牛仙童便让人锁拿了裨将白真陀罗严刑拷打,最终逼迫他招认是自己假传张守珪将令怂恿邬知义进兵,以至唐军败绩……。
随即他故技重施,派人在狱中绞杀了白真陀罗,这一套雕心鹰爪的手段使出来真是滴水不漏,就连在疆场上厮杀了多年,从无数死人堆里滚过来的张守珪见了也不禁毛骨悚然。
然而,就在牛仙童带着数十万贯资财得意洋洋的回朝复命的时候,天子却早已收到了内庭其他官员的举报,还有人将牛仙童的枉法证据一五一十的罗列了出来。
天子异常震怒,当即派人将牛仙童凌迟处死。
而张守珪贿赂钦差,结交內臣,谎报军功,救援不力,奢侈靡费,营务废弛等罪责也都被一一翻了出来……
金殿上,面色铁青的天子还将写在草纸上的一首《燕歌行》扔到张守珪面前,责道:“你看看人家是怎么说你这个节度使的——‘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你不羞愧,朕还替你脸红呢!”
在被囚禁于大理寺待罪的日子里,张守珪反复地问自己,那张给安禄山的军令怎么就偏偏落到了奚人手中?自己贿赂牛仙童的事为什么败露的如此之快?还有那首《燕歌行》,据说是身边的幕僚高适讥讽自己的诗作,缘何从来没有听其他人提到过?那高适分明是个边疆小吏,他的诗又是谁递到了天子的手中?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就被心魔牵引着一步步迈向了毁灭的深渊……
张守珪将这段往事讲完,仰头叹道:“我至今不知当时身边到底伏了多少敌人!”
张九龄听完,也只得轻轻摇头责道:“元宝,你啊……”
语气中既有责难,也有惋惜。
张守珪毕竟是大唐不可多得的良将,如此结局,虽然是咎由自取,实在也是国家的损失。
一阵江风吹来,岸边传来一声清朗的叹息:“大夫犹在梦中耳。”
张守珪闻言一怔,怒道:“什么人敢在此偷听?”
张九龄却不着慌,一边示意张守珪莫急,一面对着蓬外唤道:“小友来了?还不快进来见过前辈?”
话音未落,只觉船身轻轻一颤,竟有一人已飘身上船。
张守珪心中又是一惊!
他是行伍出身,单从这人上船的身法上看,便知此人似有轻功在身。
只见蓬帘一挑,一股清凉的江风裹着一位白衣青年吹入舱中。
那人舒眉朗目,面如冠玉,略显消瘦的身上披一袭霜色道服,手持一柄雪白的马尾拂尘,当真是松形鹤骨,洒脱飘逸。
那人也不客气,自行飘然落座,先向张九龄揖礼问候。
又转向张守珪,含笑而揖,道:“京兆李泌,拜见大夫。”
张守珪向来不喜书生,方才又听此人话语间隐隐似有讥讽之意,心中更是不悦,也不还礼,冷冷道:“郎君方才说我犹在梦中,是何意思?”
李泌并不着恼,先持壶为二人各满一杯酒,又给自己斟了,姿势潇洒,神色泰然。
饮罢,才缓缓道:“大夫在幽州多年,战功赫赫,屡破诸胡,堪称当世名将。
然则,大夫晓畅军事,不谙政务,司理藩镇犹可,代天理物不能。
夫处山巅而求登天,岂非奢望乎?”
眼前这个年轻人儒雅斯文,几句话却犀利敏锐,切中要害,虽听来刺耳,却也无可辩驳。
张守珪觉得羞愧,脸上一红,本想发作,却又强自忍耐,自斟自饮了一杯,鼻子里只“哼”
的冷笑一声,忒自一言不发。
李泌见张守珪气恼,知他见自己年轻,又出大言,心中不服,微微一笑,道:“前辈方才言‘不知身边有多少敌人’,晚辈粗通些相字之法,或可为前辈拆解一二。”
张守珪一听,暗骂此人虚妄,心想:“我且先让他卖弄,无论如何拆解,我都说不是,看这小子臊也不臊。”
他一瞥,见旁边有一碟酱腌胡瓜,便随手蘸酒在几案上写了个“瓜”
字,问道:“胡瓜的瓜字,就看看身边是谁害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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