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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老太公下葬而后,程家却还不能闭门过活。
年关将近,程谦虽则早已着手程家家业,这却是程老太公初过世,仍要做一交接。
合家女眷,秀英起不得床,程谦须与各处主管相见,请吃酒席,逐一安抚,不致离心才好。
又有事毕已交冬月,乡下佃户也到交租之时,也须得程谦去办。
这些且不算大事,有一件:程老太公时,他是户主,如今程老太公既亡,家中便是没了户主,须得另一户主——这便犯了愁。
林老安人使人送信回娘家,叫娘家来相商。
她是幼女,哥哥早亡,尚有侄儿,侄儿也有个功名。
林秀才到了姑母家,听林老安人说:“你姑丈去了,事毕,须得立户主哩。”
便问他姑母:“姑丈临终,可有甚吩咐不曾?”
林老安人道:“你姑丈也犹豫哩,论来该是素姐。
你也知道,素姐是个面团儿,甚用不顶。
秀英原是好模好样,倒也样样做得,哪想她却有个大纰漏——过于刚强了。
再则立了秀英,不日她便要做洪家妇,到时候哪怕有了个小郎随了我家姓,也没长成,还要另立个户主,岂不麻烦?”
林秀才道:“究竟姑丈甚也没说?”
林老安人忍不住流泪道:“他把这话说与我,倒叫我看着办哩。
还说,都一样哩,终归是要看孙女婿哩。”
林秀才道:“姑丈是明白人哩,女子再刚强,终要倚着男人过活。”
林老安人道:“是哩是哩,孙女婿也不是凡人哩,既与县、府公子说得上话儿,又能做事,转手拿了一大注银子回家。”
林秀才原本存心思,便是与姑母家上下打点,将此事办成,也提醒姑母一句,自家也能从中落些儿好处。
林家人口多,日子过得实不如前,且秀才举人等有功名之辈,每替人做保、做证,说情,总有些辛苦钱可拿,乃是常例。
现听林老安人如此这般一说,林秀才转问:“我亦听了前些时候他与县、府两处公子交好,又与那搬走了余家大郎有些首尾,如今余家已走,他还能与两处公子有交情?”
林老安人叹道:“你不知道哩,他能耐着呢。”
林秀才见姑母不肯再言,心下犯起嘀咕来,暗道,姑母家素来会办事,手头又松,我便直白说了,她还能亏了我这侄儿不成?何苦要做勒索亲戚小人?罢罢,真说了罢,咳嗽一声道:“照常情,须是素姐为户主方合礼法。
素姐实顶不得大用,不如以秀英为户主,纵然几年后秀英归了洪家,这几年难道就不过生活了?”
林老安人一拍大腿:“是极是极!
就是这般说哩,死鬼走时也不与我说句明白话儿。
他倒是曾说,还有几个老友,也打点过了,又有这街上纪主簿,也肯相帮,只有一条——我无儿无孙,恐折了家业。”
[1]
林秀才听了便笑道:“这有何难?朝廷从来怜悯女户,且那谦郎已与姑母家做了六、七年赘婿,按律,做过三年赘婿,便可因妻承业哩,”
见林老安人犹有愁容,问,“姑母可是忧孙女婿太伶俐了?”
林老安人道:“可不是哩?老鬼时候,他肯看老鬼面儿,我说与你,你再不敢说出去——往常我也见他诚实可欺,咳,却不想他这样人发起狠来,心恁细、手恁黑,我那秀英,看着像个霸王,我就怕她是个楚霸王——面上硬、肚里草包哩!”
林秀才道:“秀英也是可怜!
我也听了些风声儿,怎地忽地发怒跤了一跌?这却不是贤良女子作派,只盼她早些醒悟方好,甚样男子不好似水佳人,偏好怒目金刚?”
林老安人道:“连日来我总说她哩,她如今掉了个哥儿,眼也直了,脸也黄了,我也不忍多说哩。”
林秀才道:“不忍也须得与她说明白了!
上回改契,我也,十年之契,还有几年?玉姐过年就六岁了,姑母自家算来。
秀英还要守孝,出了孝,将养了身子,便是立时生养,也不定这孩子姓甚!
做人家娘子,能与自家做媳妇一般对丈夫朝打夕骂?这样儿媳妇,姑母乐意要?劝得住便劝,劝不住,打也要打得她老实了!
挨自家打,总比挨别人家打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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