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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夙只抄了一个月的家训便被解了禁足令,慕容瑾却还得继续抄着,再加上其他课业越来越繁重,每日的家训任务几乎都要到第二日丑时过半才得以完成。
长期下来,身子也有些吃不消了。
严义真近几次来诊脉,都连连叹气,并次次警告慕容瑾,“不得太过伤神费心,会损寿的。”
慕容瑾苦笑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严太医夸张了,习惯了总会好的。”
“殿下,你这......”
慕容夙不禁有些好奇,“你到底做了什么招了你父皇生了这么大的气,这么久了还罚着你呢。”
慕容瑾叹息道:“也不是多大的事,只是父皇大约是对我失望了,不然,也不至于那么心急地这样将我撵了出来。”
“你说说看。”
“我也说不上来,可大约是那回,我只愿意叫他‘陛下’,不愿意叫他一声‘父皇’吧。”
慕容夙先是愣了愣,他没想到这个孩子居然还有这么犟的时候,连自己亲爹都不想认了?
随后又劝道:“皇兄那时是在气头上,你去给他认个错,服个软,乖乖地叫他一声‘父皇’,这不就解了吗?毕竟是你亲爹,哪里会真的那么铁石心肠。”
慕容瑾摇了摇头,“我知道,可是我就是不愿意啊。
瑞王叔,你不明白......”
慕容夙默默叹了一口气,他确实不明白。
他没有经历过自己母族被自己的亲爹灭族的惨烈与绝望,也没有经历过从圣宠云端跌落到土里的疼痛,更没有经历过母亲因父亲而死,父子几近成仇的矛盾与痛恨。
所以他也不明白,小小年纪的慕容瑾,为什么有时候会表现出那样深的城府和心思。
慕容瑾语气凛冽,东显“扑通”
一声跪倒在地,背上直冒冷汗:“回殿下,奴才不知。”
东显微微抬头,正对上慕容瑾深若寒潭的眸子,又将头深深埋下。
好在慕容瑾也不恼,只是轻叹一声便往外走去,走时丢下一句“起来罢”
。
东显起身,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看着那个负手离去的背影,不禁觉得陌生起来。
为什么,有些看不真切了呢?
哪里看得真切呢到底他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啊。
黑色吞没了天边的最后一点白光,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子。
夜幕落,华灯上。
慕容瑾走到栖梧宫外,听着里面哀声一片,本已迈出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是恐惧、害怕,还是不愿意接受?他也不知道。
他看着院内被素绢缠绕的枯枝,青铜灯盏上排排列列吹不灭的白色玉烛,心里仿佛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鲜血汩汩淌出怎么也止不住。
然后有人用一大把冰雪寒霜把伤口塞满,冰雪把伤口冻住了,把心也冻住了,不会流血了,也不会痛了。
慕容瑾眼神空洞,仿若漆黑如墨的夜,他步步后退,直到背脊贴到冰冷的宫墙,清晰的寒意传遍全身。
然后奋力地朝某个方向跑去。
“殿下——”
他听见玉笙的喊声,夹着哭音,有些沙哑。
他没有理会,没有回头,锦鞋把积雪压实,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脚印。
一阵风吹来灌满了他白色的衣袍,猎猎作响。
不知跑过了几座宫殿楼阁,不知穿过了几重宫门。
慕容瑾双膝一软,终于瘫倒在地。
他翻了个身,面朝夜空,闭着眼睛,感受着雪花融化的冰凉触感。
淡淡的梅香和冰寒之息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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