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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暖挥汗如雨,有一刹儿晕眩,简直以为自己要熟了。
才知道做官真不易,索性做了大官倒好,像自己这种不咸不淡的芝麻官,最适合被压榨。
这会子真怀念烟波楼,怀念渥着冰的果子、怀念醉襟湖上凉风习习。
看看眼前堆积成山的卷轴,果然干一行厌一行,她连死的心都有。
心情烦闷,重重叹口气,案头的烛火急剧的晃动,唬得她忙伸手捧住。
暗里直呼晦气,连牢骚都发不得。
都怪贺兰敏之,没有他,她何至于落得这副田地!
她停住笔,拿笔杆子蹭蹭头皮——想起书院里别的小吏又觉得好笑,整天和笔墨打交道,个个嘴唇都是黑的。
因为总要润笔、有时候笔头分了叉,或是出了贼毫,直接就拿嘴去叼,一天下来都成了乌骨鸡。
这样的日子要熬两年,两年后榨光了油水,大约只剩一层皮了。
廊庑下有人走动,到了门前推门而入,是两个校书抬了担子送新审的副本来。
篾筐往地上一搁,报花名般的唱,“《礼记》十二卷,《史记》九卷,《白虎通》二十一册,入库誊本。”
布暖手忙脚乱拿白纸记下来以备清点,两个校书一旁看着只是笑,宽慰道,“司簿别急,记不住的咱们再报一回。”
布暖尴尬的笑笑,“我才刚还真没记住,请问二位校书郎,《史记》统共几卷?”
“《史记》九卷。”
一个校书道,“冬司簿别客气,咱们以后一处当差的,直呼名字就好了。”
布暖抬头看,两个校书咧着嘴笑。
容长脸那位说,“我姓黄,他们都管我叫黄四郎。”
又冲边上那个瘦长条努嘴,“他姓盛,爹妈给他取了个官名儿,叫盛中书。”
布暖忙起来纳个福,“我才来兰台,许多规矩不懂,日后仰仗两位多照应。”
那黄四郎一迭声道,“好说好说。
司簿没来咱们就听闻了,司簿是镇军大将军家的小姐,咱们不看僧面看佛面,定当尽心尽力的。
也盼着司簿将来荣升了,好提携咱们些儿。”
“黄校书说得是。”
盛中书接了话茬子说,“咱们对上将军很是敬仰,他老人家掌着屯营的军务,如今又兼北衙禁军都督,这等贵胄是咱们跑断了腿子难以企及的。
原想着要攀搭,终归是职微人贱。
现在好了,司簿来了,给咱们架架桥,咱们也有个靠山不是!”
又是来往的恭维互捧,官场应付的确是门学问,以往看见舅舅场面上漂亮话一套一套的,还觉有些油滑。
如今自己到了这环境里,只愁自己肚子里褒奖之辞太过匮乏,人家一车好话,自己生受着,活脱脱像个傻子。
两个校书看把大姑娘憋得面红耳赤,才发现太过头了。
讪讪笑道,“那司簿忙着,咱们去了。”
布暖起来蹲福,那两人慌忙摆手,“司簿别多礼,请留步。”
方拱肩塌腰的走远了。
她恹恹的揉脖子,集贤书院大概很久没有新人填充进来了吧!
尤其是一群男人里头突然晋了个女官,简直像看猴戏似的。
隔一会儿来一拨,表表关切,忙里偷闲还要拉会子家常。
多亏了这官腔官调的金陵洛下音和东都口音相差无几,否则要聊到一块儿去还真有点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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